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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造熟齡第三人生,生活再加分!

父親這個詞 不是一開始就要成為紀念碑

無法送達的遺書:記那些在恐怖年代失落的人》林易澄、胡淑雯、陳宗延、 楊美紅、羅毓嘉 著;衛城 出版

他一定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

玉霞,親愛的吾妻:

(一)夫妻中途而別,對不起您,請您原諒吧!

(二)假如可能,希望您再婚!

(三)志遠、素貞的將來一任您,托您設法使他們姊弟進學吧!

   夫慶一九五二、三、五夜備寫于軍法處看守所二五房

(四)一個人總是有一天要死的, 請您們不要過分傷心吧!

   夫慶一九五二、三、廿六夜寫于軍法處看守所十七房

(五)祝健康,幸福!

   一九五二年四月一日上午六時  最後寫于  絕筆

褪字的墨水,泛黃的紙張,打印上的流水號,彷彿這些本來就是歷史檔案的一部分,等著在多年後從倉庫裡被找出來,鑑定上面的文字。但是字跡的深淺又讓人試著去想,在被灰塵封鎖之前,這些信紙是什麼樣子。文字簡單,卻用三枝不同的筆寫成,勾勒出時間的變化和縫隙,提醒那曾經有著日子的重量,有著當下希望能夠傳遞到誰手上的心情,把觀看者帶回那個時間點,說著:「這些不是一開始就要被放在人權博物館裡,做為紀念碑的。」

那並不是已經過去的,和我們隔著玻璃展示的事物。

前三句是藍色的鋼筆,寫在三月五日,第四句是三個禮拜後,最後一句跟第四句一樣是黑色墨水,像是預先寫好,只留下日期給鉛筆填上。除了日期,鉛筆只輕輕地寫下絕筆兩字,像是擔心一早鐵門打開就被押解到馬場町,沒有時間也沒有情緒寫,也像是早已經想好最後的句子。

軍法判決在一九五二年一月四日宣讀,徒有司法形式的鉛印判決書上,主文、事實、理由一一羅列,構築出戒嚴國家的巨靈。在兩個月的時間裡,當同房獄友一個一個被戴上手銬,在激昂與哀傷的不同心情中被帶到刑場,在朝鮮半島的戰事已經開始談判,在還不知道自己未來將被什麼樣的歷史寫定之前,郭慶心裡應該也翻湧過各式各樣的句子吧。但最後寫在紙上的只是那麼節制的幾句話。面對意外被捲入政治案件的家人,太多事情沒辦法一一說明,在 必定被檢查的信紙上,也不可能寫下自己加入地下黨的原因,而更私密的情感記憶,也不願意讓特務們翻看吧,當這些都刪去,最後落到信紙上的,便只有歉意與祝福,與對子女進學成人的期待──那沒有說出的,總有一天會被家人瞭解,而且能在這片土地上被說出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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